救护车为生命奔跑，谁在为死神加油？

这些天，暴雨如注，天空像个哭坏了的孩子。8日晚高峰，风雨交加。一辆出租车上，孕妇羊水破了却被堵在路上，幸而交警闻讯及时开路并协助送院，当晚孕妇诞下一男婴，母子平安。11日，暴雨再次袭城。12时40分许，一男子驾车途中病情突发，交警接报后紧急救助，才使得男子半小时后顺利送往医院，接受抢救。

同日，一男子在广深高速遭遇车祸昏迷，急救车在送病人转院过程中浸水熄火，引发市民对是什么阻断了紧急医学救援的思考（详见晶报昨日报道），也让我们回头反思：在非突发天气情况的日子里呢？我们的救护车，是否就能第一时间顺利迅速地到达亟待被抢救的病人病榻？

有一种车，它们总是在路上疾驰，加速、超车、急转……为生命争取时间。它们不是赛车，也非警车，而是救护车。当遭遇拥堵和暴风雨时，它们的心情又将如何？

在暴雨袭城之前的5月9日晚高峰时分，深圳市区的路面上，晶报记者兵分三路，与奔波在这座城市的救护车一起，体验生命赛道上的喜与忧。未来几天，晶报将陆续关注深圳路上，这条看不见的“生命通道”——

1警笛响起，前面的车装听不见

时间：

5月9日17时45分

人物：宝安福永人民医院凤凰分院医生陈永锐，司机刘涛

这是107国道的辅道，仅两个车道。正值晚高峰，救护车汇入车流，就如沧海一粟。刘涛眉头一皱，拉响了警笛。

●去程

17时45分，福永人民医院凤凰分院急诊科，忙碌依旧。“快快，福永街道，新和村水田市场，有人昏倒，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小护急促的声音传来。

当值司机刘涛、跟车医生陈永锐及护士齐刷刷往救护车里钻。陈永锐迅速扫了扫车内的应急设备，急救箱、担架、呼吸机、监护仪……清点完毕，他才长长松了口气，把视线投向了车窗外。

17时46分，车子快速驶出了医院。

街边，华灯初上。陈永锐伸长脖子，朝那一望无际的刹车灯瞧去。

这是107国道的辅道，仅两个车道。正值晚高峰，救护车汇入车流，就如沧海一粟。刘涛眉头一皱，拉响了警笛。“哎呦、哎呦”，尖锐的声音，就像急等的病人在呻吟。

30秒过后，前方车辆才小范围地挪了挪，为救护车让道。眼看就到了十字路口，绿灯要变红了，警笛还在鸣响，可前方的车辆却装作没听见，一副“红灯要等一起等”的架势。

就在这时，竟然还有车辆与救护车抢道，一辆白色轿车更是随意“加塞”。刘涛使出浑身解数，强行挤入中间缝隙，慢慢前行，终于冲过了红灯。

救护车继续向前行驶，前方两个车道都有私家车行驶，虽然警报声一直在响，但是前方的私家车根本不予理睬。

在较窄的道路上，不少电动车、行人都聚集在机动车道上行驶，面对一直响着警报声的急救车，绝大多数车主都没有主动避让。

救护车驶进市场，路太窄，不少居民在此摆摊设点，拥堵不堪。正在一旁等候的病患者同事，二话不说，开始疏导交通。缓慢的，急救车接近了目的地。

掐指一算，约1.5公里多的路程，急救车用了7分钟才到达。这意味着，平均时速小于13公里。

●回程

病患是位年轻女子，20多岁。她正在等待救护人员的同事，急得在屋里踱来踱去。

陈永锐三步并作一步上前，一番处置之后，年轻女子似乎有所缓解。看到女子脸色转好，同事们抱成一团，屋子里有了轻松的笑意。

由于电梯较少，急救所用的单架床无法进入电梯。同事们齐心协力，将患者叶小姐托起放在可移动的凳子上推到楼下，最后抬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准备折返。市场入口处，车辆横七竖八，急救车被围得严严实实。前进后退、前进后退……来回4次，终于掉头，往医院直奔而去。

远方，警笛依旧，拥堵依旧。

急救人员说

拉警笛也不管用，有的路窄没法让

“今天这趟已经算是情况很好的了，主动让路的很少很少，拉着警笛、打着双闪也不管用，他们根本就不管这些。有时候你还得给他们让道！福永街道城中村和小路多，就那几个固定路段容易堵车，遇到高峰期时，我一般都是绕开走。但有时也会遇到大堵车，碰到了也只能干着急。”

——做了11年救护车司机的刘涛笑称车技已从当年的菜鸟升级到目前人车合一的境界

“时间之于病人，每分每秒都宝贵。有时家属急得哭，急得跟我们吵，我们也很无奈，一点办法也没有。

急救车拉响警报，无论车辆、电动车还是行人，普遍没有让行意识、我行我素，但自从深圳开展‘法治通城’后，车辆占用应急车道的情况确实有了相当大的改善。还有一些司机想让行，但有些路段确实太狭窄，根本不允许，再者是有些司机想让行，但他的技术有限，没办法避让，我们只好靠自己，尽可能地以最短的时间最短的路线赶到现场。”

——从医长达11年的陈永锐医生对于不让行很无奈

2小区内交通堵塞无人指引

时间：5月9日17时59分

地点：北大深圳医院急救科司机刘永成

有些老旧拥堵小区，完全没有人指引，虽然司机刘永成开了十几年急救车，可以快速找到小区，但哪栋楼就不清楚了。还有的小区违停现象严重，造成小区内部交通堵塞，急救医生们只能推着担架步行到小区里面。

●去程

“滴滴”，报警器响了一声，正在吃苦瓜炒鸡蛋的北大深圳医院急救科工作人员，立刻扔下手里的盒饭，提着检测设备，奔向救护车。急救车就停在急救人员专属的工作休息室旁不足一米，一步即到。

随行的晶报记者算了一下：17时59分14秒接指示，17时59分55秒上车发动，用时41秒。

急救车从急救科旁边专用通道出门，一路畅通出医院，无堵塞。司机刘永成拉着警报器，车行至莲花路右转专用道，快速转入新洲路。

细雨绵绵，正值下班高峰期，北环新洲立交出现了拥堵路段。尽管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条路，但大多数车仍不让道。200多米的拥堵路段，仅两辆车有意识地打着变道灯，给急救车让路。

驶过北环新洲立交，车经梅丽路进入梅林一村，一路畅通。在梅林一村门口，有保安指引急救车前行。北大深圳医院急救医生于强说，这是比较好的情况。有些老旧拥堵小区，完全没有人指引，病患在哪栋楼就不清楚了。

还有的小区违停严重，造成内部交通堵塞，急救医生们只能推着担架步行到小区里面，耗时费力不说，一旦需要仪器检测，还要再折回车内取，耽误时间。

●回程

急救车又回到北环新洲立交，依旧拥堵。在距离莲花路与新洲路的交叉路口红绿灯200米处，车辆被堵得纹丝不动。

因高峰期，红灯旁本是数字的倒计时牌显示出字母“H”，没有人知道要等候多少秒。4分21秒后，急救车驶入左边第二个左转车道，终于有望冲过红绿灯。可前面两辆车在绿灯快闪，即将变成黄灯时，踩住了刹车。于是又等了2分07秒，左转车道右边的直行车道绿灯亮了。左转车道的那两辆车往前方避让出了半个车位距离，直行车道的一辆灰色丰田在原地等候。于是，急救车压过直行车道的实线，左转至莲花路。整个过程不到3秒，刘永成却用1秒钟观察前后左右的路口车况，“别以为闯红灯是风光的，要知道，这得有多大风险，要不是拉着危急的病人，谁愿意闯红灯？”

北大深圳医院的急救路线复杂在于，车辆不能直接左转进医院，要驶入莲花路，在第一个路口掉头，驶入道路另一侧的医院大门，如此一来二去，又耽误了两三分钟。

急救人员说

急救车辆易被堵在老小区

“1、市民让车意识比较淡薄。有的车即便想让车，也不敢压实线，闯红灯，怕违规扣分。

2、急救车比较高，除了地下车库，很多桥洞都钻不进去，需要绕行。

3、老小区停车困难，易造成小区内交通拥堵，急救车被堵在小区内进退两难。”

——这是急救车老司机刘永成的困惑

急救人员说

3路窄再加违停，没车让行

时间：

5月9日16时30分

人物：罗湖医院急诊科护士柯杰，司机朱伟忠

开着满车的设备，就是到不了目的地。万幸的是，还没到目的地，急救撤单了。“伤者自己能走了，所以要求撤单，基本上，我们平日工作里也遇到很多这类情况，但总归是好事。”

●去程

“今天算是多的了，上午已经出发了6趟。”罗湖医院（深圳市第五人民医院）急诊科随车护士柯杰一边说着，一边脱去值勤时略微淋湿的大褂，眼中尽是疲倦。

“罗湖这边的娱乐场所非常多，所以我们接到喝醉酒打架斗殴的单特别多，而且常常都是半夜。”这样的工作，急救科司机朱伟忠已连着干了十几年。

“有时候电话一到，饭也吃不了。国内基本上要求3分钟内出车，深圳要求1分钟出车，但即使是这样，很多时候都没有用。”老朱的意思，是指罗湖医院外狭窄的道路，和丝毫不让分寸的车流。

拿16点整那次出车来说，接到电话后没有分毫耽搁，但抵达目的地莲塘，用了近一个小时，再把75岁轻微中风的病人送往市人民医院留医部，调转车头回到科室时，已经是17点45分。

“假如每每出次车，都要这么长时间，那就麻烦大了，可实际上就是这样。”柯杰坐在科室内专门负责接电话的电脑前查看着刚刚出车的时间并记录在案。

另一边，刚刚一并出车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准备晚饭：简单的一个电饭锅，电磁炉，一些外卖，一部分人吃着，另一部分人休息并待命。“不敢同时吃，怕一会又得出车。”

话音刚落不久，19点11分，出车的时间就到了。车子刚转出友谊路，就堵住了。朱伟忠说着指了指前方：“这片因为是老城区，道路比较狭窄，平时违停就多，而且靠近火车站，车流密集，今天星期五晚高峰又逢下雨天，情况可想而知。”

驶出友谊路，转进东门南路，情况更为严重。即使响着鸣笛亮着闪灯，也没见有车辆让行的迹象。

“私家车不跟你抢道就不错了，营运中的出租车则根本不会管你，大巴车也是一样。即使我们紧急情况能闯红灯，前面车挡着又能怎么办？不少司机不清楚如果因为让行急救车导致交通违规，是可以去撤销，但即使知道，撤销还得自己举证，也难怪他们。”

万幸的是，还没到目的地，急救撤单了。“伤者自己能走了，所以要求撤单，基本上，我们平日工作里也遇到很多这类情况，但总归是好事。”

●回程

19点20分不到，救护车又回到了医院。随车工作人员并没有松懈下来，而是有条不紊地回到办公室，等待着下一趟出车。

急救人员说

期待立法保护 生命通道

“听说要立法了，保护生命通道，我们真的很期望它快点到来。”

——罗湖医院急诊科随车护士柯杰说

晶报民生记者 许士磊 周亦楣 王子键 谢银波/文 成江 高雷 金羽泽/图